窝窝头要么宝贝

自嗨

«心结»<1> «心»夏目漱石同人 先生&K

掠影

    空气里仍停留着一丝冬去春来的凛冽,我把自己裹进布衾里。手里虽然拿着一本半纸书,思绪却似乎随着冬天的尾巴冰冻在坚冰。我眼神发愣,直直地盯着k宽阔的肩背,他正伏在案前默诵先哲的箴言。
    那时的我的确是真正的无我状态。
    k说我难得心无杂念,他曾递给我一本《佛说阿弥陀经》让我静心。而这本被他视若圣经的佛经在我瞧来枯燥冗长,看了一行字便忽略掉了。也唯有肉体的影响能将我领入这一境界,所以k总是数落我“精神上没有上进心的家伙,是蠢货。”我也懒得反驳。
    K的手指轻轻把笔帽旋进笔杆,然后撑起身子站起来,不紧不慢地走到窗边,远眺了一阵子。
    “梅花都盛开了,想必不久后就轮到樱花了。”他自言自语,劲瘦的指节敲了敲木头窗棂,“咚”的一声在安静中荡开,而这声音对我来说却不亚于寺庙里的撞钟声带来的震动,缥缈的神思霎时便被拉扯回来。
    “什么?”我下意识问道。
    “樱花呀,樱花快盛开了。”他转头瞥了我一眼。
    我愣了一会儿,然后随手扯过一件外套走到他身边,也朝窗外望了一眼。“没有呀,那都是梅花。”——学校里栽了很多红梅,但大多处于园圃中心,而更惹人喜爱的樱花都栽在道路两旁。置身小径或许还为这种蔷薇科植物遮挡了视线,不觉惊艳,但若从高些的楼层俯瞰,就是另一番景象了。细密而精巧的花朵填满了园圃的空缺,看上去倒像是一张张祈福用的大红小笺。
    “我说的是‘快盛开了’。”他认真地指出我的失漏之处。我想了想,倒也没错。眼下已有零星的粉红,四月上旬就是樱花的盛世了。
    “你想去北野满天宫吗?那儿的梅花很美。”我问:“反正我挺想去观览一番的。”
    “你这种人还是不要去好了。”他冷笑一声,朝我不耐烦地挥挥手。
    “我怎么了?”我皱起眉,不明白到底哪里又惹他不快了。他的情绪波动有时毫无征兆,甚至无厘头。
    “你随便去别的什么地方赏梅好了,别去神社寺庙,尤其是北野满天宫。”
    “为什么?”
    “你是个酒色之徒啊。”他叹息一声。
    “为什么?完全,一派胡言!”我有点生气,瞪着他。
    “你现在肤浅地因为‘美丽’而喜爱梅花,却不克制,总有一天会成为酒色之徒的。”他顿了顿,又说:“你会像喜爱芳草那样耽于姑娘的美丽。这个月梅花盛开了,所以你爱上了梅花,下个月梅花谢了,你就说樱花真漂亮,接着还要去上野公园吗?姑娘不就是花吗,你还说不会成为酒色之徒。”
    我张口想要辩驳,却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到切入点,只好退而求其次,说:“所有人都是这样啊。”
    “你是这样的人,但我不是。”
    “喜欢美丽的事物难道有错吗?”
    “……没有。”他顿了顿,“但是只需要铭记就够了,不需要再去深入接触了。再美的事物终究只是过往云烟,我已经在这里领略过梅花的美丽了,为什么要贪心地索求更多的美呢?不过徒增悲痛罢了。”
    “花色易褪/青春难再/绵绵细雨/如我愁思,是这个意思?”我看向他。
    他沉默着点头。“正是害怕亲眼见到香消玉殒,所以不愿去探求了,只清楚它是作为美的存在而停留在这个世上的,所以它就能一直美好下去了。”
    “可是,如果世上能有一种不凋谢的花,那一定没人会爱怜它了。”我不知为什么也伤感起来。
    k伸手把窗合上,说:“你觉得……人最开始是什么模样?”
    我心想他又要提出些玄而又玄的宗教哲学问题了,于是尽量往那方面靠拢,试探道:“伊邪那岐命和伊邪那美命的样子?”
    他笑了,“我想……人应该是圆球。”
    “说吧,又从哪儿看到什么奇怪的思想了?”我饶有兴趣地冲他扬扬眉。于是他极默契地开始讲了。
    “从前的人和现在的人不一样,他们有三种性别。除了男人和女人还有一种‘阴阳人’,也就是……不男不女吧,只是已经绝迹了。以前的人的形体也和现在不一样,是圆球状的,他们的腰和背都是圆的,长着两对手脚,脸也是,就像双面人。那时的人因为挑衅神威而惹恼了众神,于是宙斯与诸神商议,最后决定把人类劈成两半。这样不仅削弱了人类的力量,还使数量增加,侍奉者和贡品也成倍增多。宙斯把人劈开后,又吩咐阿波罗把他们切开的皮肤从两边往中间拉拢,再把皮都系紧扎在肚脐的位置,然后弄平其他地方,留下肚脐附近的褶皱,使人永远记住这惩罚。”说完,k比划着画了两条半弧凑拢成的圆圈,简单形象地做了解释。
    “但是又出现了问题。人被劈开后总是想着另一半,想重新合拢恢复成原来的样子,因此常抱在一起不松手,直到饿死。如果原来的一半死了,人就到处寻找其他的配偶,一碰到就抱在一起。就这样,人的数量愈来愈少,宙斯害怕人类灭绝而得不到供奉,于是就把人类的生殖器接到前面,使人可以交媾,人类就凭借欲望的满足治好了被劈成两半的伤痛,而这也是……同性恋和异性恋存在的原因。异性恋是由原来的阴阳人劈开后产生的,而同性恋则是由那些原始的男人女人产生的。大概就是这样了。”k平静地说完了。
    “为什么讲这个故事?”我一头雾水。
    “这是《会饮篇》里的一个对话,我觉得这个神话很有趣。书里记录了一群哲学家对于爱神的思考,正好和我们说得有点关系。你有机会可以看看。”他说。
    后来我从一次浅眠中惊醒,竟从潜意识里偷出来这段记忆。我急切地想找到这本书,却遗憾忘记了书的名字,遗憾地错过了一次能搞懂他复杂的情感的机会。
    “嗯,那你想找到自己的‘另一半’吗?”我笑着问。
    “不,”他微微仰着脸,神色很肃穆,“希望永远不会遇到。”
    “哦?圆满不好吗?”
    “圆满意味着我不再是我,再也不是残缺的我了。不是你说的吗,没人会爱怜一种永不凋谢的花,我又怎么会期望一个完整的我呢?”
我的眼底也没了笑意,浮现出一丝困惑,哪怕和他相处这么久,也觉得他是个难猜的人。
    “不过照你这么说,分开后的人都是急切地想找到另一半的自己,要是真遇到了,谁又能抗拒得了那种致命的吸引力?”我思索了一阵,突然惊喜地说:“难道你就是为了控制住自己,才这么淡漠,动辄就谈‘精进’?”
     k看了我一眼,算是默认般闭上眼。
    “不过你何必一直为这个困扰?我倒是希望自己能快点遇见我的‘另一半’呢!要是个大美人就好了。”我的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憧憬。
    他没说话,半晌才应了声:“嗯。”
    这是我和k高中时期的一段谈话,那时我和k都还很年轻,我们共同怀着出人头地的野心,迫切地想要大展身手。而k那卓越的才能注定了他的野心更甚于我,所以他的命运也注定更多磨难。
    十年来,我总在闲暇思考k命中的‘另一半’,最后却始终无法下定论,倒琢磨出了自己的。我只能说,我曾模糊地瞥见到它的掠影,恍惚中触到了一片衣袂。
    在陷入漫长的黑暗、搁下手中的笔前,我回顾了番自己沉重的一生,作下决心之前我一直逃避去想,如今却也无所谓了。
    只是k离开时留下的两个字我仍未参悟透。
    是你。
    我开始咳嗽,惊天动地的咳嗽。

tbc
@有心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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